【大靖明月】微信平台2018年第002期

故乡的冬天如一片釉彩的陶片永不褪色占驻我记忆的深处。

每当太阳斜过城沟湾梁那条与外界的唯一通道而指向南方的一刻起，表明故乡一年生命轮回中的第四个季节如约而至。一阵北风漫过故乡瘦瘦长长的街道，扫落人们心中的焦灼和所有的繁忙，故乡的一切生灵心中开始徜徉着冬日暖暖的阳光。故乡晨起昏落，演绎着一幅动人的图画。

故乡的冬天雪落无声。朗朗的天，深邃幽蓝，关上窗闭上门与星星作别，你心中的阳光还暖暖照着，思想的帆尚在银河的此岸彼岸间飘荡，一个幸福的梦尚未完全咀嚼过，你在牲灵悠闲自得的响鼻声中已经醒来，故乡的第一片雪花开始悄无声息叩击你的门楣了。你呼吸着清冷新鲜的空气，聆听着似有若无的狗吠，在吸旱烟的丝丝声中，你端详着妻子洗濯了一年的劳碌繁忙之后变得白皙俊美的脸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。

故乡的雪地中，裸露的褐土地上，向阳的土崖下，那是牲灵的乐土。卸了犁的犍牛抖落秋天收茬后的劳顿，反刍属于这个季节的悠闲。它们偶尔也踱步于长街对面的旱河中，既不驱犁，也不觅食，一任鸟儿在脊背嬉戏玩耍；无聊了，舒活舒活筋骨，比试比试力量，角羝相触，格吧声响，为故乡的冬日之曲增添了美妙的乐章。

故乡的冬天氤氲着更多的欢声笑语：老城墙根下，草垛根下，村北龙王庙的台子上……凡是洒满了阳光的地方，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女人，有老人的场合就有小孩子，有小孩子的溜冰滩上就有小花狗……他们都是故乡的的风景。老牛板们在鞋帮上敲着旱烟锅子，谈天说地，没有主题，没有主次。古老传说，婚丧嫁娶，生老病死，上学读书，都是话题，不时还插入几个荤段子，引来女人们的嗔怪声、笑声……在男人们袅袅升腾的旱烟圈中，年轻媳妇一面绯红着脸听着新鲜刺激的荤段子，一面把对丈夫的一往深情细密地编织进红毛衣，纳进鞋底……

故乡的冬夜寒冷漫长，宁静安详。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，热炕头上的闲扯乱聊，钻进热被窝里看小说都是好多人家不可或缺的生活。要好的朋友来了，来一瓶白干，热一碟腌白菜炖猪肉，就着通红的火炉，吆五喝六，也能喝个痛快！腊月天气，庄稼人还要请断文识字的老先生来，请一卷经，一来驱瘟散疫，二来热闹。一人唱卷，众人随之应和，叫“和卷”，从掌灯时分能“和”到天亮。在单调的“阿弥陀佛”声中，全家人“和卷”和得喉咙冒火。

故乡就在这单调中轮回了一年又一年，这当中也不时地有新鲜的音符注入古老原始的节奏。

只是，那一天，那一月，那一天，故乡不再响起马儿清脆的响鼻，不再有老牛的悠然，不再有向阳处的欢声笑语，更没有了窜来窜去的孩子和小花狗，连鸟儿也懒得飞过……故乡人辗转流徙，去了远方。故乡只留下那眼泉水还在汩汩流淌……

只是，一个寂静的夜晚，半个月亮爬在故乡那古老的城墙上，咀嚼曾经的人事沧桑、岁月变迁，还有故乡那依然倔强而长久地存活在人们记忆深处的歌谣和传说……

文/王平春